（原文發表于2月13日，作者為The Athletic網站的凱爾特人隊記Jay King，文章內容不代表譯者觀點）

去年六月的NBA總決賽落幕不久，佩頓-普理查德便拿出了筆，將整輪系列賽的經驗收獲一一記錄下來。

早年間，父親特里就建議普理查德用日記整理思緒。如今，普理查德手邊常備五六本筆記，密密麻麻寫滿各種思考。隨手翻開一本，訓練計劃、身體狀態、日常安排隨處可見。他習慣事后復盤，在字里行間審視自己進步的痕跡。

“把想法寫下來比記在腦子里更輕松。”普理查德指著太陽穴說道。

普理查德坦言自己有時會把日記當作電影《賤女孩》里那種“吐槽本”。與電影中女孩們記錄的惡毒謠言不同，普理查德寫下的是他人對自己的質疑。從初中起，他就把那些認為他打不了NCAA一級聯賽或進不了NBA的家長、球員、教練的名字記在本子里。“我知道那些說風涼話的人，”普理查德說，“我把他們的名字都寫下來了。”

這位凱爾特人后衛剛剛經歷了職業生涯最輝煌的NBA賽季。經過多年在出場時間上的掙扎，他終于在凱爾特人的替補席上獲得了穩定的輪換位置。在去年總決賽以4比1淘汰獨行俠的過程中，普理查德憑借兩記關鍵遠投加冕“壓哨之神”。尤其是第五場比賽半場結束前49英尺的驚天壓哨，幾乎提前鎖定了凱爾特人隊史自2008年以來的首座總冠軍獎杯。這一刻見證了普理查德從默默無聞到成為凱爾特人絕境專家的蛻變之旅，而這些絕境對他而言從來都不是絕路。

“這家伙，”杰倫-布朗在談到普理查德總決第五場的英勇表現時說，“他TM真是個傳奇。”

在普理查德幫助球隊鎖定總冠軍的那晚，他在替補席上一直坐到上半場最后4秒才上場。之前的23分56秒讓他耿耿于懷，他相信自己整個季后賽的防守都很出色，但也注意到自己在進攻端啞火了。結果，他在總決系列賽后期的上場時間減少了，他再也不想給教練組任何理由把他按在板凳上。

在一張紙上，普理查德詳細列出了自己需要改進的地方。

“我再也不想有那種不能上場的感覺了，”普理查德說，“必須在各個方面都變得更好，這樣就不會有任何一場比賽讓他們覺得我不該上場。”

自從高中第一次讀《牧羊少年奇幻之旅》以來，普理查德已經忘記了書中的一些細節，但有一個主題對他影響最大：在尋找寶藏的過程中，只有放棄才會導致失敗。

“只要你不放棄，你總能到達想去的地方。”普理查德說，“這就是我的心態。”

以職業精神著稱的普理查德表示，他在夏天會更加努力地訓練自己。從國家隊選拔的奧運訓練營回來后，他組織了一個日常籃球版的“魷魚游戲”。

每周4-5次，普理查德會邀請2-3名大學或職業球員，他們每天只負責防守他大約兩個小時。即使在外出時，普理查德說他也會找到有能力的球員來防守他并去球館訓練。雖然他并不總能找到想要的防守球員，但普理查德希望在每次訓練中都有一個后衛、一個側翼和一個中鋒來防守他，他希望有不同體型、不同優勢的球員來模擬他在真實比賽中會遇到的情況。他不想要任何他能用純粹速度擊敗的人，只想要那些他需要用技巧戰勝的防守球員，他想要有競爭性的對手。

“這是他無法妥協的條件之一，”身高2.08米的西班牙職業中鋒布魯克斯-德比肖普說，他是普理查德最親密的朋友之一，也是這一訓練的常客，“他不希望身邊有不具備競爭心態的人，因為如果你讓那些不在乎輸贏的人加入，他會覺得你在放棄對決。”

據普理查德的哥哥安東尼-馬蒂斯說，在每次訓練中，身高1.85米的普理查德會在球場的7個點上與防守者進行一對一對抗。馬蒂斯是一名身高的1.9米后衛，曾在發展聯盟和海外聯賽打過職業比賽，他經常在訓練中和普理查德對抗。在每個點上，普理查德會放置兩個錐體來限制他的移動空間。如果他在五次進攻中至少成功得分三次，他就贏了。對于一位防守者的每一局成功防守，普理查德都會往獎池里放錢。當他在一個點上零封一位防守者時，普理查德就會從獎池里拿錢。德比肖普說，有時獎池會漲到500美元。

當天的三名防守者輪流上場，確保他們可以休息。即便如此，德比肖普說他在訓練后期會筋疲力盡。普理查德則一直待在場上，防守者會非常強硬，身體對抗也很激烈，而普理查德從未休息過。

“他的體能可能是他最出色的特質，”德比肖普說，他在普理查德9歲時就認識了他，“我的意思是，人們看著普理查德會說‘哦，他不具備標準的NBA體型或運動能力之類的。’但他確實有一種不可思議的能力，能夠反復進行高強度的工作。”

即使還是個孩子，普理查德也經常一天訓練好幾次。他說他會在哥哥馬蒂斯醒來前30分鐘起床，馬蒂斯在普理查德的父母成為他的法定監護人后與這家人住在一起。普理查德想在馬蒂斯睜開眼睛之前進行一次控球訓練，通過他的努力，普理查德想向哥哥傳遞一個信息。

“我不需要說出來，但只是想讓他知道我已經領先他一步了，”普理查德說，“我不知道我這樣想是不是瘋了，但我只是想讓他知道我總是會比他快一步。”

普理查德說，他不僅僅是想贏得每一場比賽，而是想贏得每一天、每一次訓練、每一秒鐘。

“我認為，與其只是贏得比賽，不如通過比別人更努力來贏得真正的勝利，”普理查德說，“這對我來說就是勝利。”

普理查德在2022-23賽季結束后的夏天第一次開始與全職防守人一起訓練。他說，他在讀到科比過去經常與隊友單挑后得到了這個想法。在2009年出版的《The Art of the Beautiful Game》書中，Chris Ballard寫道，科比在就讀勞爾梅里恩高中時，經常與球隊中的替補球員進行這種一對一的比賽。

普理查德調整了這個想法以滿足自己的需求。

“獨自訓練可能會很無聊，”普理查德說，“但如果每次都有一個人試圖限制你，這會讓我每天都渴望擊敗他們。”

在第二年進行這種訓練時，普理查德從總決賽系列賽中獲得了動力。除了他在系列賽中的兩次遠投出手外，他對自己的表現感到失望。他在整輪系列賽中28投7中，其中三分球16投3中。

“這讓我燃起了斗志，”普理查德說，“我愿意為球隊的利益做出犧牲嗎？當然，但我永遠不希望我無法上場的原因是因為我的表現不好。我想在休賽期變得更強，并證明我有能力在最高水平上打球。”

普理查德專注于提高他的運球跳投，他尋找新的方法來創造額外的投籃出手空間。他在比賽中增加了更多的移動三分投籃，他加強了體能訓練，這樣他就能以最快速度跑得比對手更持久。

“這只是讓我自己處于不同的情況，”普理查德說，“這不一定是要做某個特定的訓練，而是在他們防守我的情況下，應該選擇什么投籃方式？如果他們以某種方式防守，如果我在球場的這一側，他們以這個角度防守我，那么我應該選擇這種或那種投籃方式，只是為這些不同的情況準備一個武器庫。”

在訓練結束時，普理查德和防守者會進行一場罰球比賽來決定誰贏得獎池里的獎金。如果罰球打成平手，他們會選擇半場投籃來決定勝負。當普理查德罰球時，馬蒂斯和德比肖普說防守者會盡最大努力迫使普理查德投失。作為一名職業生涯罰球命中率為85.4%的球員，普理查德通常會贏下罰球比賽。這意味著無論對手防守他多久，獎池里有多少獎金，通常防守者都會空手而歸。

但大多數防守者并不是為了錢而來。馬蒂斯說，他這樣做是為了通過每天防守普理查德來提高自己的防守能力。德比肖普也想提升自己的防守，并盡可能多地學習普理查德的長處。在俄勒岡州的West Linn高中，他和普理查德作為隊友連續四次贏得州冠軍，德比肖普說，整個球隊開始跟隨普理查德在清晨去健身房，他的習慣也成了全隊的習慣。

“這幾乎就像是被傳染了，”德比肖普說，“我們都從他身上學到了一些東西，每天和他在一起讓我們變得更好。”

普理查德也進步了，馬蒂斯表示，由于這種訓練方式，這位凱爾特人后衛的投籃能力“突飛猛進”。

“我把總決賽的失望情緒帶到了夏天，并開始努力訓練，”普理查德說，“我認為這讓我在本賽季有了一個飛躍。”

凱爾特人主教練馬祖拉透露，普理查德成為“壓哨專家”的歷程始于2023年3月6日那場災難性的比賽。諷刺的是，這個角色正是從一場失利中誕生的。

在那場對陣騎士的比賽中，普理查德在常規比賽時間最后5.8秒狂奔全場，卻錯失了一記可能絕殺比賽的左手上籃。落地時，他的腳后跟重重砸在地板上。這次受傷讓他缺席了三周時間，但馬祖拉卻從中發現了寶藏。

“你能看出他的速度在那種全場奔襲的情況下會成為利器，”馬祖拉說，“再加上他敢于出手的勇氣，這給我們帶來了又一個武器。”

自此，凱爾特人開始在每節比賽的最后時間更多地依賴普理查德。馬祖拉相信這位后衛永遠不會在終場哨響前退縮，無論情況如何，普理查德都會敢于出手。

當其他球員為了保全命中率而故意耗完時間時，普理查德看到的只是懦弱。“心理軟弱，”他直言不諱，“擔心命中率？太可悲了。把個人數據看得比勝利還重要，簡直弱爆了。”

沒人會用“軟弱”來形容普理查德。自2023-24賽季開始以來，他在每節比賽最后10秒內共計出手33次。除了塔圖姆（25次）和杰倫-布朗（19次），凱爾特人隊內無人能望其項背，甚至德里克-懷特的11次都相形見絀。放眼全聯盟，也只有愛德華茲和福克斯在這種情況下的出手次數超過普理查德。

當然，由于這種投籃出手的難度，普理查德的命中率并不高。上賽季以來，他在33次嘗試中命中8球，其中三分球22投4中，但每一次命中都代表著比賽勢頭的轉變。

去年總決賽系列賽中，普理查德兩度重創獨行俠。第一次發生在G2第三節最后3.3秒，他接球后運過半場，甩開小德里克-瓊斯的防守，命中一記34英尺的打板三分，將分差擴大到9分，場上的獨行俠球員垂頭喪氣地走向替補席。

賽后更衣室里，馬祖拉特意感謝了普理查德的這次出手。“在最后3秒敢于出手的勇士和韌性，”馬祖拉對全隊說，“這就是勝負的分水嶺。”

G5半場結束前4秒，普理查德替補登場。凱爾特人全隊接到指示，要盡力將球交到他手中。在東契奇罰球不中后，霍福德搶下籃板，迅速尋找普理查德。雖然看到東契奇上前干擾，但霍福德知道這位全明星來不及封堵。普理查德告訴自己：把球投出去，給它一個機會。起初，他完全沒有意識到周圍正在醞釀的瘋狂。

“那一刻你完全沉浸其中，”普理查德說，“我不是在旁觀這個回合，而是在執行，其他所有人都是觀眾。”

隨著時間的推移，一些質疑者已經銷聲匿跡，但普理查德表示，他偶爾仍能找到內容充實他的“吐槽本”。

“肯定還有人質疑我能走多遠，”普理查德說，“我知道他們就是這么想的，總有人想給我設限。”

普理查德拒絕透露他在NBA生涯中記下的名字，但說出了一個往日的故事。高中時期，ESPN曾將他的排名放在華盛頓后衛賈奎里-麥克勞林之后，后者先后效力于俄勒岡州立大學和加州大學圣巴巴拉分校，再然后和獨行俠簽下了雙向合同。德比肖普回憶，排名公布后不久，他和普理查德就在俄勒岡州立大學訓練營的一場夏季比賽中對陣麥克勞林。

“那場比賽本身毫無意義。”德比肖普說。

但對普理查德來說意義重大。

“他說‘這家伙以為自己比我強’，”德比肖普回憶道，“然后他就砍下了45分，就因為覺得自己受到了侮辱。”

俄勒岡州立大學沒有這場比賽的官方記錄，多年后德比肖普可能記錯了細節。但在他看來，這個故事體現了普理查德證明他人錯誤的決心。

“我必須在他頭上砍下40或50分。”普理查德說。

普理查德仍然會聽取批評聲以獲得額外動力，但很少需要太多。他有順境也有逆境，他認為兩者都至關重要。

每一次挫折都讓普理查德變得更加堅韌，這種心態讓他在俄勒岡州立大學贏得了上場時間。在凱爾特人不怎么使用他的賽季里，包括2022-23賽季他公開表達希望加盟能提供更多機會的球隊時，也是這種心態支撐著他。

普理查德認為，他的這種經歷會讓一些意志薄弱的球員崩潰。

“我不會坐在這里說這總是很容易，”普理查德說，“我想對每個人來說都是一樣，放棄或退出的想法總會悄悄潛入腦海。你非常沮喪，不知道自己能否做到，你會想‘媽的，我有能力做到嗎？’但我總是保持這種心態：熬到第二天，繼續努力。”

本賽季對普理查德來說更多的是順境。在周三對陣馬刺的比賽之前，他場均能得到13.9分3.8籃板3.5助攻，已成為聯盟頂級的替補得分手之一。他的數據表明，休賽期的努力得到了回報。即使每36分鐘的三分出手次數增加了兩次以上，普理查德仍有望創下職業生涯最高的三分命中率（41.6%）。普理查德的三分命中數排名聯盟第8，三分命中率排名第23。考慮到他的三分出手次數和難度，命中率的排名更加令人印象深刻。只有愛德華茲的三分命中數和命中率都高于普理查德，而普理查德三分出手的平均距離為27.06英尺，表明他經常在三分線外很遠的地方投籃。

普理查德已躋身年度最佳第六人獎項的熱門候選人之列，杰倫-布朗認為普理查德“明顯領先于其他人”。

普理查德在總決賽系列賽暴露出的所有需要改進的地方都取得了進步。諷刺的是，他在每節末最后時刻的命中率反而下降了，但部分原因很可能是對手在這種情況下的重點盯防。

10月28日被普理查德命中壓哨球后，里弗斯教練對全隊無視球探報告中關于如何限制普理查德在節末發揮的內容感到憤怒。之后再次對陣凱爾特人時，雄鹿在第一節最后一攻時積極派出多名防守者包夾普理查德。即使第一節只剩2.7秒，雄鹿也擔心普理查德有能力在半場外命中超遠投籃。

防守的加強并不是普理查德最近錯失壓哨球的唯一原因。

“這些投籃本來就不容易命中，”普理查德說，“我不練習這些，是的，我甚至從來沒有真正考慮過這一點。但我覺得，在關鍵時刻，當我們需要一個進球時，你永遠可以相信我至少能讓這次出手盡量接近籃筐，給它一個命中的機會。"

無論壓哨球是否能命中，普理查德都會繼續出手。引導他在那些時刻發揮的競爭精神，也驅使他在休賽期更加努力。盡管自進入NBA以來他的比賽水平不斷提高，但他說自己的抱負沒有改變。

“我的目標不需要別人投票來認可，”普理查德說，“我的目標只是成為最好的自己。而我唯一能實現目標的方法就是不斷努力，能夠在最高水平上發揮和競爭。顯然，這與球隊的勝利息息相關。”

普理查德將日記視為他進步過程中的重要部分，無論他本賽季會寫下什么，都期待明年夏天的夢想會更加遠大。

“前幾天我和他聊過，”德比肖普說，“他已經在談論這個夏天的計劃，我們要做什么，以及如何再上一個臺階。他從不滿足于已有的成就或現狀，我認為他永遠不會滿足。”

原文：Jay King

編譯：李太白